运南老纤夫口述史系列篇(2)——老纤夫王学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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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:

2500年间,京杭大运河淮安段联通南北、贯穿古今,漕运、国运息息相关,船工、纤夫村村皆有。时光转换,大浪淘沙。至上世纪七十年代,随着船舶机械化的发展取代了人工,纤夫职业渐渐被人们遗忘。

运河三千里,纤夫出运南。作为里运河与京杭大运河交汇处的运南社区,从古至今纤夫辈出,留下很多弥足珍贵的纤夫文化遗产。抢救性采访最后一代运南老纤夫“背负青天,面朝大地”口口相传的苦难故事,保护性挖掘淮安老纤夫“愿负肩上千斤担,为国为家向前迈”的历史记忆,传扬一代代老纤夫的“勤劳勇敢、脚踏实地”优良品德。籍以引领当代运南人汲取先辈智慧的力量,齐拉新时代的“纤绳”,接续奋进社区治理高质量发展新征程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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纤夫运南主题文化社区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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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运南老纤夫代表集体合影


抢救挖掘运南纤夫历史记忆,保护即将消失的淮安纤夫文化。

采访对象:运南老纤夫代表王学海,男,90岁。

采访记录:徐怀庚

摄影摄像:蔡国华


我在运河线上做船工拉纤的日子


我生于1935年8月2日。原是淮安县黄码公社运河村村民,现住拱辰佳苑小区,享受着晚年的幸福生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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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小时候,常听我爷爷、父亲和村上老人们讲,明初起,运河从我们村边通行和建板闸、榷关后,我们村上有好多男人去替人家弄大船,更多人去拉短纤,因而有人称我们村是“纤夫村”。

我从17岁开始学徒弄船,到23岁结束,前后在运河线上帮人家弄大船7年多。那时候,弄的是大木船,能装40吨、50吨、60吨的大船我都弄过。一般能装40吨的船用船工4人,装50吨的船用船工5人。船上有头(铺)舱、桅舱、中舱、后舱。船上有木桅2根(杆),大桅4丈5尺,小桅3丈。40吨以下船后尾有木橹,40吨以上船头有双棹(浆)。主要航行于淮阴、淮安至扬州、镇江、南京、无锡、杭州、上海等航线。

遇着吹屁股风(又称顺风、屁股后来风),就树(竖)桅扯篷行船,1人拿(掌)舵,1人在船头照看。遭遇顶(逆)风就上岸拉纤,有时2人,有时3人。个子矮的拉头纤,个子高的领尾纤。纤板材料有榆树、柳树、杉木不等。纤板长1尺半左右,中间有大人4指宽,两头略窄,1头有1个小孔,便于穿纤板麻绳。纤板麻绳有1根筷子粗,纤板麻绳从两孔穿过,打个“▽”结,留纤板尾绳,便于拉纤搭扣在主纤绳上。拉纤的主纤绳是从船上大桅顶端延伸上岸,一般长在30米以上。

拉纤冬季拉着拉着脱去外衣,挂在纤绳上,仅穿单裤、单衣,夏天仅穿短裤,光脚拉纤。遇着顶风顶流(溜)拉纤是最费力的,整个身体前俯、低头,全身用力,双脚蹬地,拉纤人步子一致一步一步往前行,即使是寒冷天,也是浑身是汗,夏天豆大汗珠往下滴,渴了就捧纤道边河里的水喝上两口。

拉纤在河道上遇着桥,一般是有力气且有打纤板经验的人,将纤板从桥下打过桥继续拉纤。

打纤板时,拉纤人将自己纤板绳从主纤绳上解开。打纤板人将自己的纤板绳和主纤绳结上,站在桥的一边,将纤板同纤绳放到宽于桥的两倍左右长度,双手用力悠来悠去,最后用力猛悠,纤板会悠上那边桥面上,其他拉纤人拿起纤板,搭扣上纤板绳继续拉纤。纤板从那个桥孔过,船就从那个桥孔穿过。

在有船桥的河道上,拉纤不竖桅,将大船篙插入桅舱,纤绳系在大篙头上伸上岸。遇着过桥,把船篙拔出放倒,便于船从桥下通过。

我记得,过去在一些河道上的木桥,为方便船过桥,中间几块桥板是活动的,弄船人可以上桥将桥板一头抬高,也可抽到一边,将船过去,再将桥板放下或担搭上。这样,船竖桅航行,就不用落篷倒桅了,拉纤也不用打纤板了。

我们拉纤时没有什么纤歌,遇急流拉纤时,会喊上“哎哟哎呀,哎哟哎唷”的重复声。拉纤时,有时会讲一些故事。在我们船上有人会唱淮调,拉纤高兴时,会边拉边哼唱上几段。

在拉纤时,我们将运河上的一些码头戏编成歇后语:

豆腐不点卤——清江(清浆)。

俩口子吃把米——湖嘴(糊嘴)。

带肚子老婆不养——淮城(怀成)。

对过两张床——二堡(二铺)。

碗口担筷子——平桥(平瞧)。

河两岸炸雷——泾河(惊河)。

万岁爷睡的床——黄浦(皇铺)。

秃鹰不拿兔——宝应(报应)。

粥汤煮饭——氾水(泛水)。

大姑娘上茅坑——界首(解手)。

小大姐搽粉——邵伯(稍白)。

小车不走——高邮(扬州话“告油”即加油)。

船头插锨——扬州(扬舟)。

船头上挂镰刀——瓜州(刮舟)。

船头上打鼓——镇江。

船上有金银铜铁——无锡。

船出长江口——上海。

有次,我们将船拉到清江大闸前,过闸遇发大水,溜(流)很大,过闸须借用岸堤上两边的绞关。绞关上的粗麻绳从船尾兜起,延伸到铺(船)头,两边系扣牢。绞关上有6人推动绞关,闸上有1人手拿铜锣,绞关人听铜锣不同响声,推动绞关,3声是用力,1声是放慢,铜锣反敲是停止。我们弄船人则手拿靠球(是用草绳、坏布等扎起的圆型球)站在船两侧,贴船帮放下靠球,以防船帮撞上石闸。

弄大船最辛苦是冰冻天撑船和夏天拉纤。俗语说:“抹冰篙犹如抹鳗鱼”。冰冻天用竹篙撑船前,先将双手和竹篙湿上水,不然竹篙上的冰会沾手。撑着撑着竹篙上冰渣子越来越多,胸前衣服上也结上冰渣子,船沿走板上也结上薄冰,走在上面脚打滑,船篙顶在胸上方,人俯身扶着船舱板走。撑的时间长,手都会冻肿。拉(起)铁锚前双手也要先湿水,铁锚链上也要湿水,用双手使力揺晃锚链,再一把一把收铁锚。

船上多是弄船老把式,水性好,识天气,懂水文,什么天气情况下,船能航行,能过江,能走湖,能过闸,能过急溜险滩等,全在他们大脑中。因而,眀清年代,弄大船多也是祖传。我曾跟爷爷、父亲同弄过一条船,学了许多弄船的经验。

在板闸大关撤关前,有人称运河为漕河,往来运河上船特别多,有装漕粮的,有运官盐的,有装煤炭的,有运各种建筑材料和日用品的。有的船主雇船工,不仅要有弄船经验,而且要会些武功。那时候,运河线上帮匪多,行船不仅要闯江过湖,而且会遭遇帮匪抢劫。

在清代,我们邻村戴家(现在还遗存有多间老屋,被列为淮安文保单位)不仅有酒坊、粮行,而且有十多条大木船,在运河线上跑运输,他家船工中有多位有功夫的船工,竹篙上挷大刀、长矛。行船十几条船同来同去。为保安全,同村上或同行单船也都随戴家船队同行。

有年寒冷天,竖桅扯篷行船,我拿舵,掌控着调篷收僵绳,由于躲让别的行船,我掌控的船靠岸边太近,船头撞上了什么?顿时,我就感觉不好,便让同仁出舱拿舵,我从尾舱急跑到船头舱查看,船头舱内侧被撞个窋洞,水从洞中流进船舱,我连忙落篷,并招呼其他船工一起来堵窋洞。我从舱中拿出斧头和1节木头,砍个木塞后,便脱去衣服,喝上两口工友递给我的白酒,便带着斧头和用软布裹着的木塞下水,扎猛子摸找到窋洞,将木塞塞进洞中,再用斧头猛敲木塞,敲紧后,钻出水面,确认洞不进水后,才爬上船,冻的浑身发抖。急忙擦干水,钻进被窝。

我们替人家弄船,船家供吃喝,按装货运费的提成拿工钱。船工的工钱占整个运费的五分之一左右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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